空余千缕秋霜(外一篇)
文/江少宾 陈圆圆,名沅,字畹芬,原籍苏州。清吴梅村《圆圆曲》云:“家本姑苏浣花女,圆圆小字娇罗绮。”就是对陈圆圆的简单介绍。 圆圆本系良家女,父名邢三,但圆圆不幸幼年丧母,邢三便将圆圆送给了陈姓的姨夫。可怜圆圆并未过上几天好日子,家道殷实的姨夫后来也归于没落,年幼的圆圆便被送进了烟花所。大概是因为圆圆自幼好学,加之博闻强记,不日圆圆即成了头牌:“声甲天下之声,色甲天下之色。”据《妇人集》形容,陈沅素来“蕙心纨质,淡秀天然”,且“色艺擅一时”、 “兼工声律”。 “色艺擅一时”想来是一定的,“兼工声律”也有据可查。遗曲《畹芬集》《舞馀词》大多词意凄切,宛转曼妙,如一首《转运曲·送人南还》: “堤柳堤柳,不系东行马首,空余千缕秋霜,凝泪思君断肠,肠断肠断,又听催归声唤。”就写得别恨郁郁,黯然销魂,颇有唐代词人韦应物的遗韵。 年少的圆圆虽周旋于勾栏,毕竟未全失天真,也写过一点俏皮的词,如《丑奴儿令》中就有“声声羌笛吹杨柳,月映官衙,懒赋梅花,帘里人儿学唤茶”的句子。 崇祯十四年,即公元一六四一年春,江南名士冒辟疆第一次见到了陈圆圆,年少的冒辟疆一见就倾了心,再见就掉了魂。其时,圆圆正演弋腔《红梅》,一声一势,几乎要了冒辟疆的小命。在他听来,圆圆“无疑似云出岫,如珠走盘,令人欲仙欲死!”等到及笄之年,圆圆便把自己完全托负给了冒公子。她对冒公子说:“我是风尘女子,残花败絮,今蒙公子错爱,愿终生以报。”那时的圆圆已是情窦洞开,芳心已许,一心等着冒公子将她娶进门去。然而还真是自古红颜多薄命,一六四二年,等冒辟疆赶来姑苏欲与圆圆喜结秦晋时,圆圆已迷失于明末的战乱。先是老色鬼田弘,后是总兵吴三桂, “恸哭三军俱缟素,冲冠一怒为红颜”。吴三桂的千古骂名从陈圆圆开始,而历史留给陈圆圆的,也永远是“祸水”这样不洁的词。圆圆最终的结局只能是潜心向佛,这让我想到大观园里的妙玉,同是出家人,陈圆圆与妙玉的初衷却不可同日而语。但佛终究是一样的佛,只不过一个是隐于世,一个是隐于林。红颜的悲剧在某种程度上竟有着某种惊人的相似,比如虞姬,再比如杨贵妃,男人总会把所有的罪名都强加给弱势的和弱小的女子。在男权创造的历史里,男人总想把人心的向背掌控在自己的手里,殊不知即便是归隐,圆圆依然流传于坊间,流传于野史。 康熙十七年(一六七八年)八月,一代枭雄吴三桂“中风,下痢,十七日遂死”。吴三桂大概做梦也不会想到,他这一死竟给陈圆圆的归隐之地留下了千古之谜。迄今为止,陈圆圆晚年的归隐之地便有“云南说”、“苏州说”、“上海说”、“思州说”等,各种说法纷纭于坊间,各种说法也都有自己的依据。陈圆圆的死法同样莫衷一是,有人说“投井死”,有人说“自缢死”,前两年南方某学者再次爆冷,提出了陈圆圆系吴氏子赐死的新论。比较而言,我还是倾向于相信圆圆终老于古思州(今为贵州)岑巩县水尾镇马家寨狮形山山麓的说法。但“康熙十六年(公元一六七七年)秋,陈圆圆在城北的沐家故园(城北,指的是昆明城)吃斋念佛已经五年了。”(《陈圆圆全传》,朱翔编著)是年,陈圆圆就在沐家故园的荷花池投池自尽,年仅四十六岁。这也就意味着,陈圆圆念佛是在昆明而非古思州,如果陈圆圆晚年真的归隐于古思州并最终在古思州逝世的话,那么清史的这一部分恐怕就要改写了。据马家寨第十一代传人所曝的隐情说,陈圆圆当年归隐古思州是由吴三桂的军师马宝掩护的,这也与史籍的记载有很大的出入。大多数史籍曾这样记载: “马宝在楚雄继续对抗,最后兵败被俘,被押送省城,终被凌迟致死。”但看现留马家寨的陈圆圆墓碑,其碑文: “故先妣吴门聂氏之墓位席,孝男吴启华,媳涂氏立。” “先妣”:指陈圆圆是受之无愧的第一世祖; “吴门”:暗指陈圆圆是苏州人氏,明指陈是吴家人氏;“聂”:双耳代表邢、陈两姓。陈氏原本姓邢,后因故而改为陈姓。两姓都是耳旁部首。“位席”:“位”特指王侯将相之位、“席”:大也,可认为是陈圆圆曾当过王妃的暗释。把这十一字意思连贯起来,就是“苏州陈圆圆王妃之墓”!短短十一个字的墓碑,却暗含着如此巨大的玄机,常人是很难伪造的。 再看吴启华(吴三桂次子)的碑文: “清故二世祖考功讳启华老大人墓”。楹联为: “隐姓于斯承一代统绪,藏身在此衍百年箕裘”。这恐怕无须注释,归隐于此的目的是再明白不过的了。 从这几点来看,陈圆圆确实存在着归隐于此的巨大可能性,但“思州说”同样也存在无法解答的疑点。从其它一些史料中我查得这样的记载,吴三桂在做了平西王之后,内宠甚多,这让一度专宠的陈圆圆深感冷落,她无法接受吴三桂用情不专,甚而发愤出家。倘若“思州说”确实成立的话,这些史实同样会被彻底推翻……最近两年,随着对一些史料的深度阅读,我越来越确信在所有的“信史”中,清史是最不可信的,除了末代皇帝,整个大清朝,几乎每一个帝王都存留有一两个难以解释的谜案一一如康熙之死、乾隆的身世、香妃的原形、雍正继位是否合法、光绪帝后之死、董小宛与董鄂妃的关系……清史充盈着太多的谜团,这样一部清史还是真的历史吗?在我看来,唯一可能的解释是,大清朝的历史,是刻意写给满人看的。对于陈圆圆,我曾试图从庞杂的史料里理清一条最接近真相的线索,最终我还是放弃了,我只能长久地浸淫于《圆圆曲》,浸淫于多少有些悲凉的这一个。圆圆担得起这“悲凉”二字,她的悲凉既是清初的悲凉,也是红颜的悲凉。悲凉,一如她笔下的秋霜。 “堤柳堤柳,不系东行马首,空余千缕秋霜”。这是圆圆《转运曲·送人南还》里的句子。我无数次揣想过那一刻,不知道圆圆在送走冒公子的那一刻,是否就已经预知了自己的归途?更不知道她送走的冒公子是否还记着“肠断肠断,又听催归声唤”?以我小人之心来想,经年之后的冒公子会时常忆起那一场风花雪月的事,但那个弱女子的悲凉只能归罪于一场战乱。 那一场战乱,让冒公子的良心得以解脱。或许他会嚎啕一场?他应该会嚎啕一场! 婚外情:孝庄和多尔衮 若读清史,便不能不读博尔济吉特氏·布木布泰—孝庄文皇后。 孝庄之所以久负盛名,是因为“太后下嫁”这段悬案。虽然“下嫁”史书并没有一星半点的确切记载,但多尔衮频繁出入宫闱却是一个不争的事实。活着便留下了口实,即便是死,也给后人留下了无数猜想。孝庄十三岁时就嫁给了清太宗皇太极,为永福宫庄妃,先后辅佐了福临(顺治)、玄烨(康熙)两代幼主,为“康乾盛世”奠定了坚实的根基。但在康熙二十六年(一六八七年),孝庄在经历了七十五年的风风雨雨之后,竟未与皇太极合葬于昭陵,也没进清皇陵,更令人不解的是,康熙一直到驾崩,也没给自己的祖母建陵,孝庄文皇后的梓宫竟在暂安奉殿停了三十八年之久!按照史料记载,康熙对祖母“侍奉极恭”,然而这个生前“侍奉极恭”的孙子却不给疼爱自己的祖母建造一座陵墓,这既不合情理,也有违人伦。直到雍正三年(一七二五年),孝庄文皇后才由曾孙胤稹安葬于清东陵风水墙外的地宫。对此,野史有许多附会,最普遍的是“托梦定陵说”。据说孝庄死后,清廷遵照祖制,决定将她葬入昭陵,与太宗合葬。但当梓宫途经东陵时,突然沉重异常。一百二十八名杠夫个个被压得龇牙咧嘴,眼冒金星,寸步难行,只得把梓宫就地停放。两个时辰过后想继续前行,梓宫就像长在地上一样,丝毫不动。这下可急坏了送葬的诸王大臣,于是飞报朝廷。康熙皇帝接到奏章,也是一筹莫展。当夜康熙就梦见了自己的祖母,孝庄在梦里对康熙说: “我决计不与太宗合葬,如今梓宫停放之地就是上吉佳壤,可即地建陵安葬,切记吾言,休得违误。”康熙醒后,遵照祖母的嘱咐,择吉开工,即地建陵。这回再移动棺椁,果然就不那么沉重了。 “托梦定陵说”有太多的唯心色彩,而且清朝的官书也没有相关的哪怕是只言片语的记载。因此在我个人看来, “托梦定陵说”极有可能只是清廷的一道障眼法,一个“鱼腹藏书”之类的小把戏。沉浸在盛世气象里的大清王朝不得不讲究一下自己的脸面,而这种习风,孝庄文皇后正是其始作俑者。 欲盖弥彰的“托梦定陵说”,不能不让人怀疑太后确实已经下嫁。几乎所有与多尔衮有关的史料都有这样的记载: “其心勃勃”、“情意绵在”,他能征善战,为清初的稳固立下过汗马功劳,皇太极的皇位本也该是他的。这样一个野心家,何以就肯屈就“摄政”,却把年仅六岁的福临扶上了皇位?史料记载过一个重要的细节,身为睿亲王的多尔衮确曾有过篡逆之心,这也成了顺治秋后算账的一个光明正大的借口。现在有史学家认为,当时多尔衮虽有谋反之心,也有谋反的实力,但多尔衮并无特别的胜算。这部分史家的观点当然也能部分采信,然而在我看来,起事之初,任何一个篡位之君都无特别的胜算,能征善战的多尔衮更不是不敢放手一搏,为了争权夺利,他的手上早就染上了兄弟的鲜血,再加上生母阿巴亥的不幸遭遇,当时的多尔衮比任何人都想登上皇帝的宝座。多尔衮最终之所以放弃篡位,最大的可能恐怕还是“情意绵在”, 多尔衮固然爱江山,但更爱美人,为了自己的心上人一一博尔济吉特氏·布木布泰,乳名大玉儿,史称孝庄皇太后——他最终还是协助孝庄,将年仅六岁的福临扶上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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